邹小翊

我多想你啊
你赶紧写腌笃鲜啊

青山隐鹿:

春节的时候，董宛芳收到了小城阿七妈妈寄过来的莴笋干，说是阿七爸爸去外面出差买了很多，所以拿出来寄给她，让她过新年的时候做菜吃。

说起莴笋干，其中董家爱吃它的由来也是好玩且古怪。许一霖从来不吃莴笋，却对笋干情有独钟，想来是莴笋那样碧绿泛青的水菜里有过多的土腥气，对于小孩子来说并不好吃吧；然而莴笋干历经风霜雨雪，鲜脆之时被切成圆片，再风干，土腥气竟然就那样没有了，用来炒肉烧汤，惯常不吃莴笋的许一霖能一口气配下三碗饭。

笋干的做法很多，但这种干瘪而形状不规则的食物对杜见锋来说很是新奇，他以为是梅干，或者别的一些什么干菜，董宛芳把它们倒在桌上的时候，这个平日里走路带风的男人竟然像顽童一样捏起一枚放进嘴里。

「没有洗呀，干着不能吃」董宛芳啪的打了一下作乱的手，就着餐桌上悬吊的电灯仔仔细细地捡去沙子或枯叶。

「妈，这个怎么吃的？」杜见锋被打了手，董宛芳清冷的余温留在手背上，让他想起小时候开饭前偷偷吃菜，他自己的妈妈也会这样不轻不重的教训他。

「烧汤也能吃，还可以炒肉」董宛芳把莴笋干上的浮尘吹一吹，黯绿的小圆片在白色的桌布上随着一阵妈妈吹送出的微风轻轻晃着，像一条温柔的小船。

「我们给霖霖留一点问他想怎么吃，妈先去给你拿这个炸肉圆，这个混在肉圆里也好吃的，你都没吃过」董宛芳一面说一面合拢了桌布，上百条小船被白色的海洋包围住了。

杜见锋虽然清醒，实则还是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继续工作，好在因着他病情逐日的转好，公司也慢慢稳定下来。医生交代在家休养，不能吃得过油过饱，董宛芳便时常烧用冬菇冬笋莲藕煮出来的素汤给他喝。临近过年，北京的大街小巷开始张灯结彩，许一霖去杜见锋公司里帮忙做网络维护，说晚一点再回来，让他们先开晚饭。杜见锋下午陪着董宛芳去了一趟超市，新年将至，人很多，各色鲜菜鱼肉，琳琅满目。大城市的新年总是用钱堆出来的，人们花许多的钱买许多的东西，阿胶膏、桃花膏、固元膏，这样大补益气的食品已经卖到断货。开车回来的时候路过彩虹桥，五点半的北京车水马龙，红色的尾灯和彩虹桥连成一线，这就是属于这座城市的热闹和颜色了。

牛肉细细剁碎，莴笋干温水泡发了也要切碎，两样放在一起；再调进芝麻油、酱油、细盐、花椒粉、白糖和白酒，葱姜俱要斩得细碎，最后再放一个鸡蛋。董宛芳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慢慢搅打，杜见锋就站在水池边洗油麦菜和冬菇，油麦菜的叶梗十分清脆，掰掉老叶时候会发出悦耳的声响，水流拂过菜梗，更加显得碧绿可爱。

「牛肉一半，再加点猪肉也好吃的，你身体吃太油了不好，妈妈这次不给放猪肉了哦，下次再说」董宛芳把肉馅拌好，凑在鼻子下闻了闻，又拿给杜见锋：「你来闻一下，这次买的芝麻油香的来」

杜见锋赶忙闻了闻，他其实并不太清楚这碗肉馅本身应该是什么味道，“家庭”已经离他很远，他只能闻到很淡很淡的各色佐料的味道，和牛肉淡淡的腥气，但他依旧非常快乐。

「真香」

小锅烧半锅油，肉圆用调羹一个一个在手上打好，油热了就轻轻放进去，炸出来很香。肉圆这种东西炸得老一点好吃，虽然费时。董宛芳拿筷子轻轻拨动滚油里噼啪作响的肉圆子们，等到它们浮起来，就一个一个捞出来堆在盘子里，很富足，有热油沸腾的香气，是一座喷香的小山。

肉圆要炸两遍，第二遍是上色用。还是那锅油，里面要再到一些芝麻油进去，这样上色更深、也更香，董宛芳一个一个的炸，杜见锋早早就洗完了菜，站在水池边看着，小锅中飞腾辗转，肉圆像有了生命。

「哦哟炸碎了，小锋哎你把它吃了」董宛芳用小碟子装了两三个肉圆，塞到杜见锋手里。

这边肉圆炸好，董宛芳手脚麻利地洗锅洗砧板，杜见锋插不上手就老老实实站在冰箱旁边，很高大的人露出一副不常见的乖巧模样，嘴里还嚼着炸碎的肉圆。

「这个葱姜一定要放，晓得伐？不放葱姜就不好吃」董宛芳一边说一边给细葱打结，又切姜片，菜籽油热锅，葱姜炸香，再倒半锅开水。

「开水倒进去，葱姜油的香气就烈一点，冷水进去，热油的香味都收住了，就不香了」董宛芳絮絮叨叨的把这一切教给杜见锋，就像小时候教给许一霖一样。

「这个水要开的时候你再放酱油，酱油有一点苦的，这个时候放等下苦气就蒸走了，记住了伐？」

杜见锋赶忙点头。

酱油终于在半锅开水里冒气沸腾的、棕红的气泡，董宛芳把肉圆倒进去，拧小了火。

「菜和冬菇都煮一下，等下直接吃」她指挥杜见锋拿出煮面用的铁锅：「撒一点盐进去，菜煮出来还是绿的」

小火煮了十分钟的肉圆，转大火收汁，煮好的青菜冬菇码在菜碗里，董宛芳又仔细地控了水。肉圆落在菜上，再把锅里的酱油汁倒进去。

「开饭吧，去盛饭，不用等霖霖，小狗的狗粮你去倒一下」董宛芳把菜端上桌，又从冰箱里拿出腌萝卜，搛了许多放在盘子里。

九点多的时候，许一霖到了家，杜见锋正在看电视，董宛芳已经回房间睡觉了，电视上播放着西藏的纪录片，虔诚的老妇把酥油涂抹在小孩子的额头上。

『祈福吗？』

「大概是祈福」杜见锋看得很认真：「还要念经」

『晚饭吃的什么？』

「妈炸的肉圆，炖了一下，给你留了。」

『走，陪我吃饭』

杜见锋站起身，电视里被抹了酥油的小婴儿对着镜头开心地笑着。

『肉圆碎了没有？』

许一霖靠在冰箱上，微波炉嗡嗡响，黄色的灯光溢出白色的机壳。

「什么碎了没有？」

『妈给你吃碎了的肉圆了吗？』

「吃了，炸碎了」

许一霖抿着嘴笑，一派天真的模样，杜见锋搂住他。

「笑什么？」

『我妈每次炸肉圆，都说炸碎了，碎的就给我吃』

「所以呢？」

『她说“岁岁平安”，那是她故意炸碎的，她就信这个，平安得吃进肚子里。』

==完==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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